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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肉穿好了线衣,披上红色的羽绒服,坐在床上掀开布帘子,隔着窗玻璃注视着外面寒冷的麦田。阳光斜照在麦田上,阳光的韵味延伸到视力看不到的地方。
时间过的真快,不觉到了冬至,新年像穿着棉袄的村妇站在大门外招手了。冬至前的那场白雪还没有从小前庄人的眼睛里消失,绿油油的麦田里留下了破碎的浮云。
天冷了,村里人来饭店喝酒吃饭的人就少了。她想改换门庭到繁华的地方去做生意。是黑肉哀求她,是大钞瓢挽留她,心善的菩萨才答应留了下来。说得粗俗点,是白肉支撑起了这个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饭店。不然黑肉和大钞瓢的饭店早就关门了。
四季红饭店就三个人。服务员是白肉,帮助照顾客人,也帮助端菜,添茶倒酒。炒菜的厨师是胖乎乎的大钞瓢,他的媳妇黑肉是多面手,什么都干,端菜,算账,打扫卫生等等。时间久了,小前庄人习惯了叫他们的外号。老板娘因为白肉的衬托就得了个黑肉的外号,两人相比,一个似从面缸里钻出来的那么白,一个像从锅底里爬出来的那么黑。先是有了白肉的外号,接着才衍生出了黑肉的外号。白肉是个外乡人,不太介意,黑肉就很在意,当初生气,跟叫她黑肉的人斗嘴吵架,做生意的不能天天跟人吵架,再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。黑肉就黑肉吧,自己又不找相好的。
来四季红饭店吃饭的人不多,村里人穷,不会大方地掏钱来消费的,除非有人请客。大多数是来喝花酒的,是来听白肉叫床的。就是那些比白肉小十几岁的小青年腰包里有了钱,也来娱乐的,叼着香烟,叫着阿姨或者大姐,在她跟前摇晃着票子,搂着白肉到了她温暖的小屋里,冰凉的双手和温臭的嘴巴贴在她醉香柔软的热肉上,欣赏她雪白的肚皮。如果白肉真的叫了床,小青年就心满意足地发狂。得不到白肉的叫床声,就不高兴,还骂白肉。白肉也不客气,骂男人无用,骂的话比男人还流氓,龟儿子,你再来找老娘,你先把你娘弄叫床了再来,哈哈哈。小青年还是避讳的,怕真的传到了庄里,对自己的声誉不好。白肉也不完全是真的叫床,是应付拿钱的人来消费的,是虚情假意地闭上眼睛,猫咪似地哼哼唧唧,办完事就撵走客人,很是无情。
冬天的白肉,穿得很时髦,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。红艳的滑雪衫,黑色的保暖裤,蹬着皮靴。头发拉的很直,烫的也很黄,猛一看就是个摩登女郎,近一看烫发过的黄头发里隐藏着许多白头发,那是辛苦岁月的表征。她身上喷洒着香水。富态的大脸白里透红,确实是个成熟的半老徐娘。她有精神的双眼,描摹的比乡下的小媳妇还俊气。看气质就像个女官员或者是女企业家,手里握着手机,不停的接电话,回复短信。只是从她的语气里和回复短信的文字里,才能知道,她是个乡村妓女,也就是识几个字罢了。
在冬天里,大红太阳起的很晚,白肉也起的很晚,在自己温暖的小屋子里睡懒觉。开着电热毯,被子蒙着头,想着家庭的苦难和肩头的责任。眼睛是闭着的,心却是醒着的。黑肉过来敲几次门,她才会爬起来。
她坐了起来,看着窗外,想着快过年了。黑肉再来喊的时候,她答应了,就起床了。
她起来的时候,大红太阳蹲在干枯的杨树枝杈上,灰色的麻雀们在上面亮丽的歌唱。她从后面隐蔽的小屋子里走到了前面的大客厅,看到了满脸乌黑的黑肉还是像往常一样蹲在门口,迎着太阳,在择菜呢。
她走到了黑肉面前,有口无心地叫了声,大姐。
黑肉穿着绿色的翻毛衣,烫着卷发,她扭头看了白头,没有表情地说,呶,账台上有你的东西。
我的东西。柜台上有一个红布包,白肉嬉笑着,踩着有劲的皮靴,走到了柜台前。柜台后是个货架,上面摆放着烟酒,柜台上放着红布包。白肉随手打开了,看到了里面的东西,有香水有化妆品,都是上等的,拿起来观看,然后惊叫起来,吖,这么好的东西,谁这么舍得?
你猜猜看?双手沾满泥土的黑肉过来用目光跟着分享。
白肉嘿嘿笑,用鼻子闻着散发出的香味,说我猜不出来的,到底是谁啊?
徐胜利放这儿的,给你买的。
呵呵,这铁公鸡,他上次还赊账呢。
她取出来看了,嘴里说,要是真货就值,要是用假货来抵账,我们得骂他缺德。
黑肉也过来看热闹,帮助她验证化妆品和梳洗用品的真伪,没有发现异常,是真的。
也不是他花钱买的,肯定是人送他老婆的,他顺手偷来抵账了。
大姐,不管这么多了,他给我的,我就用,这是你的,拿着,不用白不用。
白肉很仗义,分给了黑肉一少半,剩下的自己装进了红布包里,用手捋着黄头发,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,然后去刷牙、洗脸。
黑肉也很高兴,她希望嫖客们不给白肉现钱,给她买东西,自己也能跟着沾光。她一高兴就巴结起白肉来了。白肉是他们的福星,给他们的饭店带来了财气。她把东西收拾起来,很勤快,提着两个大瓶胆的热水壶给送了过去,又把过夜的水壶水给倒在洗脸盆里,留白肉洗脸。伺候的白肉像个公主,白肉碍于情面,哪里还能说出一个不义的走字呢。
黑肉走出去了。白肉在屋子里洗脸刷牙,把水泼到了后门的下水道,直接流进小河里。白肉就打开了徐胜利买的化妆品,用手粘着,往脸上擦。皮肤最像个食客,最能分辨菜肴的好孬。是好的化妆品,比自己用的都好,一点都不假,想大前天徐胜利来送货,偷偷进了自己的屋子,自己还睡在被窝里,他把冰凉的手伸进自己的被窝里放在温暖的小腹上,胡乱摸着,她哎哟地叫着凉死了,他的双手摸遍了自己的热身子,然后把头钻了进来又是乱啃乱吃一气的。外面有人叫他,他就跑走了。当他开车走的时候,她就跟他打电话说,你还没有掏钱呢?徐胜利在车上回着电话,说没动真的。她就骂他了,你老婆被人摸了吃了,也不动真的,你也愿意,你要不给我钱,我天天在饭店门口对你村里人吆喝你,嫖娼还赖账,你不嫌丢脸,我更不怕。徐胜利也软了,说有急事,身上也没有零钱的,我不会赖账。
他跑不了的,他经常来给饭店送肉,他承包了送肉的活。白肉的心胸很广阔,像看不到边的绿油油的麦地。
她哼着小曲,对着镜子描眉,想着徐胜利这个铁公鸡,他晚上一定得来的,他不能就这么摸一下完事的。做小姐的女人最理解坏男人,他不发泄,是不能罢休的。她打算好好收刮他一次,要在铁公鸡身上拔毛。描眉完,就把香水喷向空中,屋子里的空间布满了香水的分子颗粒,浓浓的如雾,优美的缓慢地飘落下来。她仰着头,用鼻子呼吸着,品味着,用眼睛看着晶莹地落在自己的头发上。真美啊。
哼,是好香水,是名牌。她有些陶醉了。自己用了多年的香水,都是劣质,低价位的。她急忙跑了出去,到了客厅。黑肉已经坐在柜台里,用笔记账。白肉进到她跟前,欢喜地问,大姐,你闻闻,香罢。
黑肉在里面捂着鼻子说,你擦这么多啊,太浓了,整个饭店都是香水味。
大姐,你闻闻这味儿?还是真的来,还是名牌呢,这铁公鸡真舍得啊。
黑肉拿开手,用力地嗅嗅鼻子说,是好香水,很淡,却很绵长,肯定是名牌,是什么牌子的。
是雅诗兰黛,法国货。
黑肉讥笑道,铁公鸡的毛不好拔,你得准备好。
这次是抵账的,晚上他要来就得现钱,我们是做生意的,一是一、二是二。
黑肉神秘地说,村里传出风来,听说要选村长了,徐胜利是村长的候选人,就他那德性还当村长,俺大钞瓢能当村长他都不能当。
白肉也是嬉笑,撇撇嘴说,他还梦想当村长?小前庄的母狗都得累死。
黑肉跟着笑了,说,是的,他要当村长,小前庄的公狗和母狗都得累死,都得花柳病。
两个女人说着笑话,贬低着徐胜利,直到大钞瓢从厨房出来,叫她们吃早饭她们才停住了谈论